根據路透社報導[1] ，英國廣告監管部門廣告標準委員會（Advertising Standards Authority, ASA ）對石油公司投放有關氣候變化和可持續發展的廣告是否誤導消費者展開調查，涉及沙特阿拉莫科石油公司（Aramco ）和荷蘭皇家殼牌集團（Shell ）。對於阿拉莫科之前在廣告中“可持續發展”的用詞，由於ASA 調查結果傾向於消費者的立場，最終阿拉莫科進行了妥協，並撤回了該廣告。殼牌則比較幸運，面對消費者對殼牌加油站的“碳中和”廣告投訴，ASA 最終認為廣告能夠接受。ASA 接受殼牌廣告的理由是許多其他企業也用同樣的模式投放廣告，表示推動“碳中和”，認為殼牌推動客戶支付額外成本開展植樹造林和生態系統保護能夠吸收和抵消汽車燃油帶來同等數量的二氧化碳排放。

殼牌集團一直是國際石油公司在應對氣候變化的標兵，十多年前已經採用了四十美元每噸的內部碳定價，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開展CCUS 示範項目，包括加拿大兩個最大CCS 項目，Quest CCS 項目[2] 和邊界大壩CCS 項目[3] 都有殼牌的足跡。殼牌在今年四月宣布了要實現“淨零排放” [4] ，與英國石油（BP ）等公司為第一批提出淨零排放的石油企業。

然而，回歸到消費者對植樹造林的“碳中和”模式的質疑，其實消費者認為這種碳中和模式不一定帶來減排，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舉個南美智利的假設例子，如果消費者支付碳中和的資金，用於支付智利植樹造林，表面上能夠通過林業碳匯降低了排放。智利在今年向聯合國提交的更新版本國家自主貢獻方案（NDC ）中提出要在2030 年之前新增20 萬公頃樹林，通過造林實現每年降低三百萬噸左右二氧化碳[5] 。假如20 萬公頃新增樹林的目標是剛性的，即在沒有外部新增氣候資金已經能夠實現，那麼2030 年之前流入的額外氣候資金所多種的每一棵樹，實際上只會讓智利的伐木行業多了一棵樹的砍樹指標。這種情況下，無論消費者購買多少碳中和的指標，到2030 年也只是新增20 萬公頃樹林。這是許多“碳中和”活動的額外性的問題，除非智利能夠因為用於“碳中和”種樹的資金流入，而相應提高NDC 的目標以及中長期氣候目標的基準線，否則碳中和的行為可能不會帶來額外氣候效益。

除了額外性問題，回到中國國情，引發第二層次的思考。在應對氣候變化工作上，發展中國家的石油公司是應該推動真正的“碳中和”（使活動的絕對排放量降至零），還是促進“碳減排”（實現相對原來基準線的碳減排）。立足國內，如果今年某家中國的石油公司能夠提出近零排放的目標和願景，已經非常了不起，非常值得高興，相信也一定會是國內的行業標兵。目前中國的三家油公司已經非常國際化了，在海外有大量資產，同時也在紐約和香港上市。那麼，投資者對中國石油公司會有什麼期待，是淨零排放，還是近零排放。但對於國外消費者、投資者和媒體的研究人員，他們不一定會“買賬”。

這篇報導延伸的第三層次的思考，如果這種事發生在中國，有消費者向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廣告監督司或者其他相關監管部門投訴“碳中和”或“可持續發展”的失實報導。我們的監管部門會怎麼處理？有沒有足夠的能力去進行分析？能否比西方更科學地判斷“碳中和”有沒有帶來真正和額外的減排量，有沒有能力和標準實現比英國更高質量地分析？還是一團和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

回想起中國國際諮詢有限公司（中諮公司）從去年開始在生態環境部氣候司委託下，得能源基金會支持，組織國內外專家在開展《中國氣候投融資標準體系需求》研究。中諮公司課題負責人張嫄處長曾經表示：“中國氣候投融資標準既需要符合中國實際情況，又需要強調精品屬性，與國際接軌。”在我們過去的印像中，氣候投融資標準只涉及大型企業和金融機構，這段新聞引發的思考或許拉近了氣候投融資標準與消費者的距離。

毛主席有句名言“世界上怕就怕認真二字”，原來的含義是非常簡單和朴素的，現在經常被理解為兩重含義，要看您怎麼理解了。